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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慕容诗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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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如歌。作者:明晓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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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9 10:19:35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惠州
第一部分
第三章(5)

    春天快要过去,夏天悄悄走近。
    正值盛午,火球一般的太阳吐着炽烈的热芒。

    如歌从父亲那里出来,同薰衣、蝶衣一起行走在青竹石路上。

    薰衣将一把七彩描画纸伞遮在如歌头顶,为她挡去火热的太阳;蝶衣一边用绣花绢扇轻轻为如歌摇出凉风,一边抱怨道:“小姐,这么热的天,应该坐轿子才对,若是热着了晒伤了可怎么办!”

    如歌无奈地看着为她忙碌的两人,停下脚步,抢过纸伞、夺来绢扇,将薰衣、蝶衣的胳膊挽起来,紧紧箍在自己左右两边。然后,她将纸伞遮在三人上方,右手轻盈地摇出足可让三人皆享受到的阵阵清风。

    薰衣、蝶衣挣扎着想离开:“小姐,这不像样子!”

    如歌挽紧她们,笑得悠然自得:“放心,这会儿没人,如果晒着了庄里最美丽最贤淑的蝶衣姐姐和薰衣姐姐,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蝶衣嗔道:“去,竟然如此取笑我们,我们哪里称得上美丽贤淑。”

    如歌笑盈盈:“蝶衣姐姐好没羞,明知道全庄上下无数人为你的美貌倾倒,还非要我说的多么明白吗?还是薰衣姐姐大方,跟姬师兄堂堂正正地公开交往,多好!”

    薰衣瞅她一眼,似笑非笑:“怎么又说到我身上,看我好脾气吗?”

    如歌吐着舌头,笑:“我可不敢,要是惹恼了你,姬师兄非用他的锤将我砸成薄片不可!”

    蝶衣忙点头附和:“对呀,姬少爷可看不得薰衣受一点委屈。”

    一个爆栗!

    如歌甚至都没有看清楚薰衣是如何出手,蝶衣前额就挨着了一记,痛得她哎哎叫。

    薰衣微笑道:“话题就此结束。”

    如歌同情地望望摸着额头的蝶衣,没有说话。薰衣有时候散发出的感觉,很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所以在她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烈火山庄侍女们的总管。她有时暗自奇怪,薰衣给她的感觉始终不像一个寻常的侍女。但是究竟奇怪在哪里,她又不能很明白地说出来。

    她想着,目光无意间放得很远。

    因为天热,烈火山庄里走动的丫鬟小厮很少,大多都回到房里午睡去了。

    然而,小河边。

    一个简朴布衣的纤弱女子正在吃力地洗濯着身边木桶里小山般高的衣裳。

    她纤白的手指艰难地举起沉重的木槌,一下一下敲打着石头上的脏衣,每一下敲打似乎都用尽了身上的气力,伴着孱弱的低喘,细碎的汗珠缀在她苍白的额上,她虚弱劳累得仿佛是荷叶上的一滴露珠,随时会蒸腾幻化掉。

    如歌望着烈日下辛苦洗衣的柔弱女子,神情逐渐凝重,她低声道:

    “那是莹衣?”

    蝶衣张望着看了一眼,答道:“对,莹衣。”

    莹衣。

    这两个字令如歌刻骨铭心。

    自从她来到烈火山庄的那一刻,战枫的心中似再也没有了他曾经视若珍宝的烈如歌,他的所有感情好像都给了轻忽清兮露珠一般凄婉的莹衣。

    此时。

    莹衣孱弱的纤躯似乎顶受不住骄阳的灼烤,她用手支住额头,喘息着闭上眼睛。

    大石上的衣裳悄悄地被水卷扯着。

    河面闪亮耀眼的水波。“我记得莹衣专门伺候枫师兄,不用做这些粗重的活儿。”手中的绢扇静止,闷热的感觉堵住如歌的胸口。

    蝶衣冷哼:“她让你伤心,咱们就让她不好过!”

    如歌惊怔道:“你说什么?是因为……因为我,你们故意安排她做笨重仆妈的活儿?!”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你们——怎么这么糊涂!”

    蝶衣偏过脸,不说话。

    薰衣道:“是我的主意。枫少爷院子里的丫头太多,洗衣的人手却不够。”

    如歌抿紧嘴唇:“枫……”

    薰衣静然而笑:“枫少爷没有过问。”

    阳光筛过竹子的细叶,洒在七彩描画纸伞上。

    伞下的如歌,望着河边洗衣的莹衣,眉头轻轻皱起。
     
 楼主| 发表于 2009-3-29 10:19:56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惠州
第一部分
第三章(6)

    水面映着烈日,亮晃晃荡开去,层层闪烁的涟漪,刺得人睁不开眼。
    一件衣裳被河水冲得渐渐远去。

    莹衣“哎呀”一声,急忙想起身,却一阵地动山摇,头晕得厉害,眼瞅着就要一头栽进河里。

    “小心!”

    有人扶住她。

    “坐下来歇一歇,”声音清甜温暖,象盛日中的一道凉风,“你一定是热着了。”

    莹衣觉着似乎有东西遮住了她,阳光不再那么刺眼,她也可以稍稍喘过气。待眩晕过去,她睁开眼睛,心中一震——

    “小姐!”

    华丽炫目的七彩纸伞下,红色轻衫的烈如歌扶着她的身子,离她极近,晶莹如琉璃的双眼担忧地望着她,满是关切。

    莹衣惊慌地后退行礼:“奴婢莹衣参见小姐!”

    如歌浅笑,将伞向她移去,继续遮住她,轻声道:“这会儿太热,先去歇着吧,不要累病了。”

    这边,薰衣已经将河中的衣裳捞起来,拧干,送到如歌手中。

    如歌没有将衣裳递给莹衣,瞅了瞅那地上满桶的脏衣,道:“这些东西太重了,你一个人搬会很吃力吧,我们顺路帮你抬回去可好?”

    莹衣怔怔凝注她,如水雾般的双眸惊疑不定。

    如歌对她笑一笑,俯身去抱那只笨重的木桶。

    莹衣急忙去抢:“不,小姐,不要……”

    蝶衣蹙紧眉头,也伸手想从小姐手中将脏衣桶接过来。她心目中如九天仙女一般的小姐,怎么可以做如此卑*的事情呢?

    如歌将木桶抱起来,不理会她们二人,边走边笑着说:

    “你们三个人统统加起来,都比不上我有力气,争什么呢,这里又没有外人。”以前只是远远地看过莹衣,没想到竟是如此一个可怜的女子,想必自己是不如她的吧,那么让人怜惜的女子。她心里有点难过,于是走快些,不想让她们看到。

    “小姐,求求你……”

    莹衣追在她身后,声音中有哀求的哭音。

    “……把衣服还给我好不好……”

    她凄楚的哀求象无助的梨花。

    如歌吃了一惊,停下脚步,扭头看她:“我只是想帮你……”为什么她一副好像受到欺凌的模样。

    泪水哀伤地在莹衣脸颊上流淌,她泣不成声:

    “小姐,我知道枫少爷喜欢我,使你对我有怨恨……可是,不要抢走我的衣裳好不好……没有在傍晚前将它们洗完……我会被赶出去的……求求你放过我……不要抢我的衣裳……”

    蝶衣惊得说不出话,手指指住莹衣发抖:“你这个*人!小姐好心好意……”

    薰衣的眼底飞快闪过一阵暗光,向身后的竹林瞟了一眼。

    如歌像被人咬了一口,脸色顿时苍白,她的心缩成一团:

    “原来,是我在难为你吗?”

    她的双手渐渐松开,沉重的木桶自她怀中向下滑去。

    莹衣却仿佛那木桶就是她的命,飞身扑过去想要接住它,她冲过去的力道如此猛,险些将如歌撞倒。

    如歌本能地想去扶她——

    在她的手接触到莹衣胳膊的那一刹,一股气流好似剑一般刺中她的穴道,她猝不及防,手腕一僵,却硬生生将孱弱的莹衣推了出去!

    “扑通!”

    莹衣整个人栽进了波光熠熠的河里!

    溅起的巨大水花打湿了如歌三人的衣裳!

    一切发生的那么突然!如歌甚至还没搞明白究竟怎么了,莹衣就已经被她“推”到了河里。

    紧接着——

    一个深蓝的身影象闪电一般也扑入河中!

    那个身影如此熟悉。

    如歌静静站在河边,一霎时,好像什么都明白了,冰冷将她全身揪紧。

    竹林中。

    在深蓝身影冲出来的方向,一辆木轮椅也慢慢被推出来,玉自寒一身青衣,眉宇间有担忧,沉静地望着她。

    玄璜在他身后。

    夏日的正午闷热如蒸笼。

    莹衣晕死在地上,浑身湿透,脸色惨白,满是水珠。

    战枫探了探她的呼吸,眼睛微微眯起,然后,站起身,冰冷地逼视嘴唇煞白的如歌。

    如歌挺起胸脯,回视着他。

    一言不发。

    蝶衣急得直跺脚:“枫少爷,莹衣是自己掉下去的,与小姐无关!”

    “啪!”

    没有人看到战枫是如何出手,只见蝶衣脸上骤然凸起一个鲜红的掌印,她嘴角逸出丝鲜血,“轰”地一声跌在地上,昏倒过去。

    薰衣蹲下去,将蝶衣的头放到自己腿上,擦拭她嘴角的血丝。

    如歌瞳孔紧缩,瞪着目光森冷的战枫:

    “你竟然打我的婢女?!”

    她左手握拳,带着裂空风声,击向战枫面门,这一招毫无章法,只是带着满腔的激愤,向他打过来!

    战枫的深蓝布衣被水浸湿,尤自淌着水滴贴在他刚美的身躯上,眼见她这一拳打来,不躲不闪,竟似等着被她打到。

    拳头裂空而来——

    戛然定住!

    不是如歌忽然心软,而是一枝春天的柳梢。

    幼嫩新绿的细细的柳梢。

    柳梢缠住了她愤怒的拳头,阻止了她满腔的委屈。

    如歌当然认得那是玉自寒的随身兵器——

    三丈软鞭“春风绿柳”。

    玉自寒在轮椅中拦住了她打向战枫的拳,对她摇摇头,他的眼睛告诉她,此时需要的是冷静,而不是冲动地让局面变得不可收拾。

    如歌深吸一口气。

    她放下拳,直直看向眼神幽暗的战枫:

    “她不是我推下去的。”

    战枫冷笑:

    “那么,你说是谁?”

    她急道:“是有人打中了我的穴道,我才……”战枫仿佛在听笑话:

    “烈火山庄的大小姐,一双烈火拳尽得师傅真传,却轻易被他人打中穴道吗?”

    如歌张着嘴,又气又恼。

    纵然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就算再解释下去,也只会落个撒泼耍赖的名声,她用力咽下这口气,这一局,算她输了。

    她望住战枫,低声道:

    “好,就算她是我推下去的,也与我的婢女无关,你将她打伤,太没有道理。”

    战枫俯身抱起昏迷的莹衣,冷冷丢给她一句话:

    “你也打伤了我的人,这样岂非公平的很。”

    说着,他决然而去,幽黑发蓝的卷发散发着无情的光泽。

    看着他的背影。

    如歌心中一片轰然,烈日仿佛灼得她要晕去,但倔强使她不愿意流露出任何软弱。
     
 楼主| 发表于 2009-3-29 10:20:18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惠州
第一部分
第三章(7)

    荷塘边。
    如歌沉默地望着荒芜已久的池塘,三个多时辰,一句话也不说。

    玉自寒宁静地坐在轮椅中,陪着她。

    接近傍晚。

    夕阳将池面映成一片血红,如歌依然在默默出神。

    似乎是从两年前,这池塘中的荷花恍如一夜间被抽走了精魂,忘却了如何绽放。

    她用尽各种办法,找来许多花农,却总不能让荷塘中开出花来。

    那满池荷花摇曳轻笑的美景,再也无法重现。

    就像那个曾经在清晨送她荷花的少年,再也不会对她微笑。

    花农说,将所有的藕根都拔去,将所有的淤泥都挖起,全部换成新的,或许会再开出荷花来。

    但是,那有什么用呢?

    如果不是他为她种下的,她要那些花做什么呢?

    今年,连荷叶都没有了。

    如歌忽然间不知道自己的坚持是为了什么。

    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在珍惜。

    会不会显得很滑稽。

    她轻轻抬起头,问玉自寒一个问题:

    “我的努力,是有必要的吗?”

    玉自寒望着她。

    沉吟了一下,反问她:

    “如果不努力,将来你会遗憾吗?”

    会遗憾吗?

    如歌问自己。

    会,她会遗憾。

    她会遗憾为什么当初没有努力,如果努力了,结果可能会不一样。这遗憾会让她觉得,一切幸福的可能都是从她指间滑走的。

    她又问:

    “什么时候我会知道,再多的努力也是没有用的。”

    玉自寒温和地摸摸她的头发:

    “到那时,你自然会知道。”

    当一段感情给她的痛苦和折磨,超过了对他的爱,她就会知道,单方面的努力已经毫无意义。

    夕阳中。

    如歌趴在玉自寒的膝头。

    她慢慢闭上眼睛。

    只有依偎在他身边,心中的疼痛才能得到休息。

    ***   ***

    没有月亮。

    没有星星。

    只有夜风,阵阵吹进如歌的厢房。

    如歌将一方温热的手巾轻轻敷在蝶衣受伤的脸颊上,紧张地瞅着她:

    “蝶衣姐姐,还痛不痛?”

    蝶衣捂住手巾,俏脸板着:

    “脸上不痛……”

    如歌正想吁一口气,又听她道:

    “……心里很痛!”

    她气恼地望着低下脑袋的如歌,只觉胸中一股愤懑之气:

    “小姐,你究竟还要忍耐到什么时候?枫少爷的眼中只有那个莹衣,还值得你对他的用心吗?你的坚持,除了让你自己更痛苦,还能得到什么?”

    如歌听得怔了。

    薰衣道:“别说了,小姐心里也不好过。”

    蝶衣白她一眼,又瞪着如歌:“我可以不说,但是你什么时候可以清醒?!那种男人,不要就不要了,就算你将他的心挽回来,他终究背叛过你。而且,我看你也挽不回来。”

    如歌咬住嘴唇。

    这一刻,她感到自己动摇了。

    她一直无理由地相信,战枫背叛她是有苦衷的,战枫仍是爱她的。然而,战枫那双冰冷仇恨的眼睛,抱着莹衣决然而去的身影,就像在撕扯着她的心肝,让她痛得想哭。

    这一刻,她忽然怀疑起来。

    莫非,她认为战枫喜欢她,只是她不甘心下的错觉?她其实只是一条可笑的可怜虫,封闭在自己幻想的世界中,不肯面对现实。

    薰衣温婉道:

    “小姐,不管枫少爷是否仍旧喜欢你。他对你的心意,总比不上他自己重要。”

    如歌望着她,等她继续。

    薰衣笑一笑:

    “他不再珍惜你的快乐,我不相信,他不晓得你的痛苦。”只怕,她的痛苦,就是他的快乐。

    她的话很残忍。

    像一个冰窖将如歌冻在里面。

    不知多久。

    有琴声传来。

    如歌的目光自窗户望出去。

    黑夜里的朱亭中,一道柔和白光。

    雪在悠闲地抚琴。

    他的白衣随风轻扬,象皎洁的月光,照亮了夜空。

    琴声低缓舒扬。

    一点一点将如歌从冰窖中温暖出来。

    似有意无意,雪对着她的方向,绽开一朵优美的笑容,眼中闪着调皮的光芒
     
 楼主| 发表于 2009-3-29 10:20:37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惠州
第二部分
第四章(1)

    傍晚。
    竹林中的青石路上不时走过烈火山庄的人。

    每个人都会看到小河边那个正在洗濯衣裳的柔弱女子。

    她的面孔比纸苍白。

    她的肩膀比纸单薄。

    她的身子虚弱到可以被河水卷走。

    她旁边的木桶堆满了脏衣裳。

    汗珠象露水一样缀在她的额角,让看到她的每个人都怜惜得心痛。

    如歌静静来到她身后,打量她纤瘦的背影。

    清纯得象荷叶上的露珠,清忽轻兮惹人怜。男人喜欢的都是这一类女子吗?她忽然想起了品花楼中的香儿。

    莹衣回转头,对她温柔地笑:

    “小姐。”

    如歌也笑一笑,坐在她身边,与她只隔着那个脏衣桶。

    夕阳金黄。

    小河潺潺。

    如歌望着粼粼水波,说道:

    “我的轻功是父亲传授,虽然未得精髓,但寻常之人绝听不出我的脚步声。不晓得莹衣姑娘居然也会武功。”

    莹衣洗衣裳的双手僵住。

    半晌,她望着如歌晶莹的小脸,含笑道:

    “我哪里会什么武功,是枫少爷见我体虚传我一些粗简的功夫。”

    如歌惊讶:

    “哦,粗简的功夫就能以气当剑制住我的穴道,使我助你演出一场让人同情的好戏,莹衣姑娘果然天纵奇才,可喜可贺。想必你额头的汗水也是用那粗简的功夫逼出来的吧。”

    莹衣眼底暗光连闪。

    如歌直直凝注她。

    终于。

    莹衣莞尔一笑:“不错,你远比我想象中聪明,只可惜你还是输了。”

    如歌不语。

    莹衣的声音低如水波:“你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我是命如草芥的下*丫鬟,可是,你也不过是个失败的女人,连心爱的男人也被我夺走。不管我使用的是什么手段,只要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我就是胜利者。”

    她又道:“就算你告诉别人当日不是你推我下水,除了玉自寒,烈火山庄又有谁会相信?枫少爷早已不将你看在眼中,我才是他要的女人,你只不过是条可怜虫。”

    河水映出莹衣冷笑的脸。

    她柔弱的背影却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只有如歌沉静地凝注她。

    “烈如歌,你在恨我对不对?”莹衣的声音压得很底,仿佛一把锐利的刀子向她刺去,“告诉你,我也恨你。你凭什么是天之娇女,受众人宠爱,除去你是烈明镜的女儿,你有哪一点比得上我,凭什么一切好东西就都该是你的。无论是容貌还是智慧,你比起我来都差得多。”

    如歌吸一口气。

    微笑。

    笑如百花齐开。

    “谢谢你,莹衣。”如歌对她笑,“谢谢你帮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莹衣不料她有这样的反应,怔住。

    “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很让人怜爱的好姑娘,战枫喜欢你或许有他的道理。可是,”如歌又是一笑,“没想到他也不过是个笨蛋白痴,会喜欢你这样的女人。放心,我决不会去喜欢一个笨蛋白痴的男人,也不会去和你抢,反而要谢谢你。”

    没有见到如歌伤心的表情,莹衣恍若挥出去一拳打到了空。

    小河映着柔黄的夕阳。

    水波一圈圈。

    如歌的手指拨弄着河水:

    “我在品花楼住了一个月,想要看一看如何得到一个人的心。那里的姑娘们出尽百宝,捉摸男人的心思,投其所好,装扮成他们喜欢的样子。我一直想,即使她们成功了,男人们喜欢的究竟是她们本身还是她们装出来的样子。可是,这个问题对她们无关紧要,因为她们要的是银子。你呢,莹衣?”

    莹衣攥紧手中的脏衣裳。

    如歌微笑:

    “对,我是一个幸运的人,一出生就过着衣食无缺的幸福日子,你的出现是我遇到的最大的打击。可是,我一点也不恨你,你的所作所为也无非是想要得到幸福,虽然你的手段我不敢恭维。如果要恨,我也只会去恨战枫,他为什么要用你来侮辱我。”

    她站起来。

    莹衣气得身子颤抖。

    如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不用去伪装,所以我总是比你幸福,如果有人喜欢我,也是喜欢真正的我。希望你好运,可以将笨蛋战枫永远欺骗下去。”

    莹衣也站起来,颤抖地说:

    “你在撒谎!我知道你在妒恨我!”

    如歌笑着摇摇头:

    “你错了。为了证明真的不恨你,我可以送给你一个礼物。”

    莹衣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这时。

    “啪——!”

    一个耳光抽在莹衣右颊上,火辣辣顿时肿起来。

    如歌轻声道:

    “看,多好的礼物,你又成了世上最让人同情的女子,可以扑进战枫怀里流泪哭诉。唉,因为会被看见,所以不能躲不能还手,好可怜的莹衣啊。”

    莹衣捂住右颊,果然见青石道上有人望过来,她只好眼睁睁看着如歌微笑离开。

    如歌将莹衣甩在身后。

    手掌微热。

    心中五味杂陈。

    替自己和蝶衣出了一口气,但那种撕裂般的痛苦丝毫没有减轻。
     
 楼主| 发表于 2009-3-29 10:20:59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惠州
第二部分
第四章(2)

    清晨的朱亭中。
    纯净的阳光将抚琴的雪映得仿佛透明。

    白衣耀眼。

    长发柔亮。

    他美丽得好像传说中的仙人。

    红玉凤琴在他灵动的指间恍若有着生命,流淌出优美的曲调。

    如歌趴在木窗上。

    远远望着他出神。

    看见雪,就想起在品花楼的那一段日子,她满怀着希望,鼓足了精神,想要知道为什么从青楼出来的莹衣可以轻而易举地就得到了战枫的心。

    为了不甘心于失败,她甚至将雪带回了烈火山庄。

    可是,她的努力显得那么可笑啊……

    “小姐,”蝶衣站在她身旁,也瞅着窗外发愣,“雪公子美丽得不像凡人啊。”

    如歌微笑:“是啊,他真的很美。”

    用美丽去形容一个男人,可能有些过分。但是对于雪,似乎这个词再适合不过。

    “他是哪里人呢?为什么会来烈火山庄呢?”

    蝶衣追问。

    如歌怔住,奇怪,这些问题她好像从来没有想过。雪的出现,雪认定要跟随她,就好像是一场梦一样,很突然地就发生了。

    薰衣听见她们的对话,沉吟道:

    “会不会是他知道小姐的身份,才特意跟来的?”

    蝶衣睁大眼睛:“你的意思,雪公子知道小姐是庄主的掌上明珠,才有意……”

    “不是。”

    如歌摇头,阻止她们再说下去。

    “雪不是那样心机沉重的人。”无缘由的,自见雪第一眼,她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自有奇怪的地方,可是,应该不会伤害她。

    薰衣温婉地笑:“还是小心些好。”如歌对任何人总是毫无戒备地信赖,她不晓得烈火山庄的大小姐在江湖上有怎样的地位。

    “好。”

    如歌知道薰衣在担心,于是对她回眸一笑。

    “小姐,雪公子在对你招手呢。”蝶衣轻呼。

    如歌望去。

    雪的眼中闪烁着阳光的气息,妩媚地笑入她的眼底。

    他的右手食指对她轻盈地弯曲——

    来呀,丫头。

    快来呀。

    朱亭。湖水泛着晨光。

    如歌支住下巴,打量自顾奏琴的雪。

    他好像忘却了她的存在,沉浸在琴的世界里。

    终于,她忍不住出声:

    “喂,你让我过来做什么?”

    雪轻轻瞟她,好像她是一块千年朽木:“如此优美的琴曲,你居然还会分神?”

    “哪有人自己夸自己的?”如歌白他一眼。

    雪婉然叹息:“牛嚼牡丹,不解风雅。”世间多少人为聆听他一曲,可以千里追随,可以一掷千金,偏偏这个丫头好像少了根弦。

    “你就是为了让我听曲子吗?”如歌站起来,“那我还是回去好了,在屋里也可以听得到。”

    雪气结:

    “臭丫头,人家是为了让你心情好一点才大早起就抚琴的!”可怜他睡眠不足,对绝美的容颜是有损伤的啊!不知感激的臭丫头!

    如歌呆住。

    “咦,你是为了我吗?谢谢你。”

    雪满意地笑,他的苦心啊……

    “可是,”如歌接着说,“听你弹曲子心情就会好吗?又不是仙曲,怎么可能嘛。”真可怜,雪一定是被人吹捧习惯了,以为“琴圣”就是神仙吧。但就算真是神仙,也不能解决所有的事情啊。

    雪险些吐血,指住她:

    “你——!”

    啊,他耗费的心神!他可媲美仙音的琴曲!

    如歌瞅着他,忽然皱起眉心:

    “雪,你为什么跟我回烈火山庄?”

    食指在琴弦上一拨,雪没好气地说:

    “为了帮你啊。”

    “那么我没有记错。”她答应他跟来,是因为他许诺可以帮助她挽回战枫渐渐远去的心。可是——

    如歌瞪着他:“你帮我了吗?”他只是每天潇潇洒洒地奏琴,好像早把说过的话忘到了脑后。

    雪笑嘻嘻。

    “没有。”

    如歌臭起脸:“那你当初对我说……”

    “我骗你的。”

    雪脸上的笑容灿烂得让人想打一拳。

    多么无耻的人,说出这样的话居然连一点羞愧也没有!

    如歌气不成声:

    “你怎么可以骗我!!”

    “不骗你,你会让我跟着你吗?”

    听啊,多么理直气壮,多么理所应当!

    如歌气得脑中一片空白。

    雪笑如一波碧水,讨饶地扯着她的袖子:

    “喂,你生气了?”

    如歌仰头看天。无信无义的小人,才不要理他!“真生气了?”雪吐吐舌头,趴到她面前,“不要生气了好不好?生气的女人会很丑哦。”

    如歌不甩他。

    雪叹息:

    “其实,你已经不用我去帮助你了不是吗?战枫那样的男人,认准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

    她心中顿时寂静。

    “战枫让你难过,不要他算了。”雪贴近她,呵气如幽兰,“你还有我啊。”

    如歌推开他的脸,板着面孔:

    “我用不用你帮忙是一回事,你有没有骗我是另一回事!”

    雪嘟起嘴:

    “你好小气啊。”

    如歌瞪他:“是,我就是小气,怎么样?!”

    雪委屈极了,一双美目水汪汪落下串串泪珠,眼圈红红,声音哽咽:

    “你让我伤心了……”

    “我——”

    她欲哭无泪,天啊,怎么看起来好像是她在欺负他!

    雪泪眼盈盈:

    “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骗你?”

    “好,”她吸一口气,“你为什么骗我?”

    雪破涕为笑:

    “因为人家喜欢你嘛,如果不撒个无伤大雅的小谎,你不会让人家追随你的。”

    如歌四肢无力,败给他了,他哪来这么多歪理。

    “你为什么不问人家为什么喜欢你?”

    她不想问了,拔腿就走。

    雪的笑声像阳光中的湖水:

    “你不敢听吗?是不是怕自己会喜欢上我啊?!”

    她一阵寒意。

    原来在盛夏也会被冷出一身鸡皮疙瘩。

    才要踏出亭子,如歌突然怔住。

    她看到从南面路上行来一队神色匆忙的人。

    共有十二人,服饰讲究,气势威武,抬着一辆杏黄软轿,轿帘为黄色软缎,质料绝佳。

    为首的两个人,一个少年白头,面容冷峻;一个中年红面,又高又胖。

    她见过他们三次。

    少年人叫白琥。

    中年人叫赤璋。

    他们每次来做的都是同一件事情——

    接玉自寒出烈火山庄!
     
 楼主| 发表于 2009-3-29 10:21:19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惠州
第二部分
第四章(3)

    夜晚。
    长廊上。

    一挂薄如蝉翼的碧玉铃铛。

    碰撞着,叮当着。

    随着风的方向飞舞。

    玉自寒一身青衫,沉静地坐在轮椅中。

    他的眼中有凝重的神色。

    手掌却轻缓而温柔。

    红衣裳的如歌趴在他的膝头,忧伤地让他拂弄着头发,心中充满不舍之情。

    她的小脸仰向他:

    “又要走了吗?”

    玉自寒拍拍她的脑袋。

    “不想让你走。”

    她低下头,扭住他的衣衫,攥成一团。

    “有你在这里,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特别害怕。你会保护我,安慰我,你会让我的心不那么难过。”她闷闷地说,“我有种很不好的感觉,你这一走,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了。”

    玉自寒托起她的下巴。

    看不见她的脸,他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如歌顺着他的手抬起头,用力笑得灿烂:

    “出庄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啊!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记得要告诉别人,不要把所有事情都埋在心里不讲出来。不想说话,可以用写的啊。还有,不要太累,不想做的事情就不要去做,你有时候太过要求完美了,那样会很辛苦的!”

    玉自寒的微笑象温玉一样光润。

    如歌推推他:“不要笑,快答应我啊。”

    他点头。

    “好。”

    她松一口气,知道凡他答应的事情必会努力去做到。就像小时候,又聋又哑双腿残疾的他孤僻又敏感,对她的任何接近都抗拒排斥,后来,她软硬兼施再加眼泪攻势逼他答应学读唇语、学讲话、学着跟大家交流,他允诺了,并且就用心努力地做,连每一个字的发音都要做到准确完美。

    “叮——”

    玉铃铛清脆地飞响着。

    在夜色里透明玲珑。

    如歌笑:

    “要带它一起走吗?”

    那是很久以前她买给他的,让他可以“看到”风的声音。

    每当玉铃铛起舞。

    就是风在歌唱。

    玉自寒微笑:“对。”

    带着这串铃铛,就像把她带在身旁。“还会回来吗?”

    她问出了最担心的问题。

    玉自寒不语。

    他不知道。

    很多事情不是他能够决定的。

    “还能再见到你吗?”

    她很忧伤。

    玉自寒望着她,眼底有光芒流转:

    “会想我吗?”

    声音比玉铃铛的呢喃轻。

    如歌大大地点头:

    “会!我会很想很想很想很想你!而且——”她好像突然想开了,笑起来,“师兄,如果你不再回烈火山庄的话,我会去找你的!”

    她的话是世上最可爱的表情。

    这一刻。

    玉自寒希望可以听见她的声音,那样,他会是幸福的人。

    他从腰间解下一块雕龙的羊脂玉佩,放入她掌中。

    “用它可以找到我。”

    她把玉佩收起来:“啊,那我一定要将它放好。”

    夜,越来越深。

    夜风带来湖水的凉意。

    玉自寒还有一件事情不放心。

    他看着笑盈盈的如歌,不晓得怎样讲才合适。

    如歌哪里会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于是站起来,绽放出山花般最具生命力的笑容:

    “师兄,你放心,我不会被打倒的!”

    她笑得很骄傲:

    “我可能会伤心,可能会难过,可能会哭,可能气得想打人!但是,我不会被打倒!每个人都会遇到挫折,我一定要努力活得很好!”
     
 楼主| 发表于 2009-3-29 10:21:45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惠州
第二部分
第四章(4)

    烈火山庄。
    气派辉煌的厅堂。

    丝竹声声。

    亮如白昼。

    玉石阶前,已铺起了红毡,尽头一座玉案,一张锦椅,是庄主烈明镜的位子。

    下面左右两旁,各有一张长案,案上的杯筷自然都是金盘玉盏,极致华贵。

    这是烈火山庄各堂堂主每月一次进庄汇报的日子。

    以前这样的场合,如歌是鲜少参加的,但这次烈明镜坚持要她出现。

    厅堂中的人很多。

    从烈明镜右手边起。

    第一位是烈火山庄的大弟子战枫。

    战枫一身深蓝布衣,微卷的头发幽黑发蓝,他的眼睛同他右耳的宝石一起闪动着幽蓝的暗光。他慢慢喝着酒,身子坐得极直,心神仿佛不在这里。

    第二位是主管刑罚奖惩的炽火堂堂主裔浪。

    从没有人见过裔浪的笑容,他仿佛野兽一般,一双死灰色的眼睛,面容带着残忍的线条。他究竟有多大,什么出身,为什么对烈明镜那么忠心,是武林中始终破解不了的谜。

    裔浪没有喝酒,目光紧紧跟随着烈明镜的一举一动,好像只要烈明镜在场,他的心中就不会第二件事情。

    第三位是主管钱财收支的金火堂堂主慕容一招。

    慕容一招手,金银逃不走。他好像陶朱再生,对生意买卖有天赋的才能,在他的经营下,烈火山庄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金银财富如雪球般越滚越大。除了朝廷和江南龙家,天下再无比烈火山庄的财产更雄厚的。

    慕容一招笑眯眯地夹着菜吃,笑眯眯地同身旁的凌冼秋寒暄。

    第四位是主管培养新血的明火堂堂主凌冼秋。

    凌冼秋年约三旬,却长了一张娃娃脸,看起来说不出的可亲。烈火山庄各堂新近的弟子都要首先经过他调教,合格者方可加入;他从各地挑选出资质一流的苗子,尽心栽培,源源不断为烈火山庄输入新血。

    他没有喝酒,也没有吃菜,聚精会神听慕容一招说话。

    从烈明镜左手起。

    第一位是烈火山庄的三弟子姬惊雷。

    以前都是玉自寒坐这个位子,但随着他的离庄,姬惊雷递补上来。

    姬惊雷高大健壮,目若流星,心直口快,正义感极强,在江湖中素有侠名。他的武器很特别,是一双重约八十斤的流星锤,使起来却轻盈如风。

    他酒量极大,抱着一坛子酒,大口喝着。

    第二位就是如歌。

    她一身鲜红的衣裳,映着晶莹的玉肤,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灵动而俏皮。她的手指捏着玲珑的酒杯,放在唇间,犹豫着要不要喝下去。

    酒很辣。

    她觉得并不好喝。

    可是,从宴席开始,战枫就一杯一杯不停地喝。

    他喝的速度不快,然而不停喝下去,也喝很多了。

    而他平日并不是一个嗜酒的人。

    正犹豫中。

    如歌的酒杯忽然被一只水仙般纤美的手夺过去。雪陶醉地品饮:

    “好香啊……”

    如歌瞪他:“你面前不是也有酒吗?”

    雪笑得妩媚:

    “可是只有这只酒杯碰过你的唇啊。”

    她不知该生气,还是该不理他,整日里被他这样似有意无意地捉弄,神经早已经麻痹掉了。

    雪笑盈盈地凑近她:

    “丫头,你用的唇红是桂花香味吗?好甜蜜。”

    如歌气得两颊晕红:

    “快闭嘴!”

    雪笑得打跌:

    “瞧啊,害臊了呢!”

    他的声音清润好听,四周的人都不觉望过来。

    战枫也抬头。

    他的眼神深谙无底,在如歌绯红的脸颊上扫了一下,身子似乎有些僵硬,但立时又冷漠地继续饮酒。

    如歌看他的时候。

    就只见到他右耳黯蓝的宝石。

    这二人的神态均落入烈明镜的眼中。

    他拂须而笑,脸上狰狞的刀疤也奇异地慈祥起来。他挥手命乐班停止奏乐,让舞者全部退下,望着立时安静下来的烈火山庄众人,说道:

    “今晚趁大家在庄里,有一件喜事要宣布——”

    如歌看着父亲,突然间——

    感觉到他要讲的是什么!

    她的心猛地揪起来!

    不对!

    这个时机不对!

    她冲口而出——

    “爹!”

    如歌的喊声在安静的大堂显得分外突兀!

    烈明镜侧目看她,等她继续。

    世上只有一个人可以在他说话的时候打断他,那就是他视若明珠的女儿。

    裔浪冰冷地盯紧如歌。

    没有人可以在烈明镜说话时打断他,哪怕是烈明镜的女儿。

    “爹……”

    如歌的心好像被几十双手撕扯着,她想阻止父亲,但是——

    她又不想阻止。战枫仿佛无动于衷。

    幽蓝的卷发闪着暗光。

    他在喝酒。

    如歌吸一口气,该发生的,总是要发生,与其拖得时间更长,不如就这样好了。

    她的手握起来。

    指甲抵住掌心。

    “爹,你接着说吧。”

    烈明镜朗声大笑,雪白的须发浓云般扬起:

    “枫儿和歌儿从小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如今他们都已经长大了,我宣布——下个月他们成亲!”

    如歌坐在那里,忽然觉得寂静得古怪。

    她可以看见父亲在说话。

    她可以看见姬师兄欣喜地对她祝福。

    她可以看见众人开心地大笑。

    她甚至可以感觉到右手边的雪突然将酒洒出了酒杯。

    可是,她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却能听到远处那个荒芜的荷塘中此起彼伏的蛙叫。

    她觉得静极了。

    她用所有的呼吸去等待对面的战枫。

    战枫。

    在一片恭喜之声中。

    缓缓抬头。

    一双暗黑的眼睛。

    深蓝已然褪尽。

    幽蓝的宝石透出死亡的气息。

    他冷冷望住开怀的烈明镜,声音冷硬如刀——

    “不。”

    如歌听到了。

    她的心——

    一直一直向下沉……

    她以为她会痛苦,她以为她会被痛苦一寸寸剐掉,可是,她僵冷的身躯居然连痛苦也不再能感觉到。
     
 楼主| 发表于 2009-3-29 10:22:11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惠州
第二部分
第四章(5)

    那一刻。
    月光下。

    青衣的玉自寒轻轻抬起头,望向烈火山庄的方向。

    他在庭院里,坐在轮椅中,清俊的面容淡若远山,明净的眼中染着牵挂。

    仿佛有风。

    树木上悬挂的碧玉铃铛,叮当脆响,初而零散,既而狂乱,挣扎呻吟呐喊。

    然后寂静。

    “叮——”

    铃铛中那颗玲珑的心,似一道寒光窜过,顷刻间炸成碎片,千片万片,每一片都小如微尘,晶晶闪光,向天际飘去。

    玉自寒伸出修长的手,柔声召唤。

    晶光们跳跃、犹豫、踯躅……

    手掌怜惜地微拢,将那些碎屑呵护在掌心,流光溢彩的晶芒闪闪流淌,像一曲哀婉的歌。

    “他,仍是伤了你的心吗……”

    玉自寒叹息。

    风,将玉自寒的青衣吹向烈火山庄的方向……

    ***   ***

    烈火山庄。

    烈明镜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

    “枫儿,你知道你在讲什么?”

    人间烈火,冥界暗河。

    随着暗河宫隐出江湖,烈火山庄的命令就是天下武林不可违抗的意旨。

    烈明镜说出的话,没有人可以违抗。

    战枫冷笑。

    笑容带着十二分讥硝。

    “不!”

    他重复一遍,声音不高,但在场每个人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色为之变。烈明镜的三个弟子中,玉自寒身有残疾,武功难以练到极至;姬惊雷一双流星锤威力惊人,独步武林,但可惜性格火暴易冲动,难以服众;而战枫,年纪最轻,却身为大弟子,一把天命刀使江湖中人甘为臣服,兼之他性格坚忍、遇事指挥若定,庄内众人皆认为他将是下任庄主。

    但是,他居然当众违抗烈明镜!

    姬惊雷虎躯一震:

    “枫师兄,你今晚喝的有些多了。”

    战枫好像没有听见。

    冰冷对视烈明镜。

    烈明镜雪白的须发烈烈怒扬,脸上的刀疤狰狞入骨。

    他横目道:

    “知、道、后、果、吗?”

    战枫冷哼。

    裔浪死灰色的眼睛看着战枫,象看一只狗:

    “违抗庄主命令者,废掉武功,逐出烈火山庄。”

    寂静如噩梦。

    战枫站立于席间,刚美的身躯象遗世独立的孤煞,幽黑发蓝的卷发无风自舞,亮光中,他的眼睛黯如漆黑的夜,只有右耳的宝石,是惟一的光芒。

    如歌看着他。

    仿佛置身于一个距离他十分遥远的角落。

    她不认识这个战枫。

    她的战枫,是那个在漫天碧叶的荷塘边,怀抱着十四朵盛开的荷花,会羞涩,会紧张,会对他爱恋的少女说——“我会永远保护你”的少年。

    烈明镜强压下怒火,瞪视孑然傲立的战枫:

    “理——由——!”

    他的怒吼使大厅内所有的门窗刹那间震裂!

    夜风呼呼地灌进来!

    战枫在风声中,极轻极轻地望了眼如歌。

    如歌面容苍白。

    嘴唇褪尽了血色。

    一丝柔亮的黑发飘在她耳畔。

    但她的眼睛。

    倔强、毫不屈服!

    她直直凝视他,眼睛眨也不眨,她要听!

    她要一个理由!好挖掉这颗心!

    是亘古的悠长……

    还是呼吸的急促……

    战枫道:“因为我不喜……”

    心,灰飞烟灭……

    这五个字……

    多么轻易的五个字……

    如歌强忍住突如其来的颤抖!不可以!不可以脆弱!不可以在伤害她的人面前表现出她的脆弱!如果她胆敢哭出来,她宁可去死!!

    “因为我不喜欢他!”

    一个声音打断战枫。

    那声音有些发抖,有些歉疚。

    是从如歌口中发出来的。

    她的笑容一开始有些颤抖,但慢慢的,笑容越来越大:

    “因为我不喜欢战枫!”

    她挺起胸脯,笑着对烈明镜解释:

    “爹,对不起,我原来喜欢枫师兄,可是,现在我不喜欢了。”

    她只看着父亲:

    “枫师兄知道我不再喜欢他,所以才说不的。是我对不起枫师兄,我不喜欢他,我不要跟他成亲。”

    气氛顿时变得诡异。

    这样一来,违抗烈明镜的变成了他的女儿。

    战枫的卷发象被夜风吹动,张扬地飞舞,深蓝涌进他的眼底,他又望了如歌一眼。

    如歌红衣雪肤,脸上有笑容,嘴唇却倔强地抿着。

    她的眼睛比六月的太阳更明亮。

    明亮得可以将他的心灼出一个黑洞。

    她没有看他。

    她好像再也不会看他。

    战枫眼中的深蓝,直欲将暗黑吞噬。

    “歌儿”,烈明镜眉心深皱,一种复杂的神情使他忽然显得有些疲惫,“你不用维护战枫。”

    如歌笑:“我哪里是在维护枫师兄,我是在维护我自己。”

    烈明镜仔细打量她。

    如歌轻笑道:

    “爹,不要让我嫁给枫师兄好吗?因为我不再喜欢他……”

    “她喜欢的是我。”

    轻若花语的声音微笑着扬起。

    众人循声望去。

    一个轻笑的白衣男子,耀眼优美如雪地上的阳光,他似乎是会发光的,一时间令众人惊艳到睁不开眼。

    一种空灵的星光。

    一种极美的风致。

    象清晨的朝雾,游走在雪举手投足间。

    雪笑得极慵懒,轻柔地搂住如歌的肩膀,妩媚地呼吸她身上的甜香,眼波如水飘向烈明镜:

    “有了我,她怎么还会喜欢战枫呢?”

    烈明镜的眼睛微微眯起来。

    他看着雪,突然好像一惊,想起了很多事情,诡谲的光芒在他眼底闪烁。

    雪……

    这个歌儿带回庄的男子,莫非竟会是……

    他沉吟不语。

    如歌一动不动,任由雪拥着她的肩膀。

    她望着裔浪:

    “裔叔叔,我违抗了父亲的命令,甘愿接受庄规惩罚。”

    裔浪灰色的瞳孔收紧。

    他怎会不知道如歌在烈明镜心中的地位,如果将她逐出山庄,第一个痛苦的就将是烈明镜。

    众人也面面相觑。

    气氛正古怪中。

    雪笑颜如花:

    “哪里会有惩罚呢?你只是在跟自己的爹诉说女儿家的心事,告诉他你另有心上人了而已。如果这样都会受到惩罚,那你爹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慕容一招急忙大笑附和:

    “哈哈,对嘛,哪家的儿女不会跟父母有意见相左的时候呢?大哥,你骂她几句就算了,不要跟小女孩儿家斗气了。”

    凌冼秋微笑:

    “大哥,如歌有心事肯坦诚相告,有这般不扭捏造作的孩子,是大哥的福气啊。”

    姬惊雷直视烈明镜:

    “师父,不要责怪如歌!”

    烈明镜扭头看向裔浪:

    “浪儿,此事由你裁决。”裔浪面无表情道:

    “小姐在同父亲讲话,而不是庄主。”

    烈明镜抚掌大笑:

    “好——!好——!”

    夜风凉凉吹来。

    厅堂中忽明忽暗。

    如歌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尽了,不由有些虚软。

    一只手扶住了她。

    她轻轻看去——

    雪一如既往顽皮的双眸,却似乎有种深邃的感情。
     
 楼主| 发表于 2009-3-29 10:22:32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惠州
第二部分
第五章(1)

    月亮被云彩挡住,夜空昏黑而无光。
    荷塘中声声蛙叫。

    在寂寥的夜色中显得分外空旷。

    如歌抱着膝盖坐在荷塘边,径自望着空无一物的水面发呆。

    她觉得有些凉。

    不由将身子蜷得紧一些,阻止寒气向她的胸口窜。

    不知过了多久。

    一个白色的身影轻轻坐到她身边。

    如歌立时将身子挺直,扭过头去,对那个耀眼的如花男子微笑:

    “多谢你帮我。”

    在无月的夜晚,雪的面容仿佛会发光,轻笑:“如何谢我呢?”

    如歌微怔。

    雪笑得妩媚:“说要谢我,不能没有诚意啊。”

    如歌道:“你说,我做。”

    雪张开双臂,微微搂住她的肩膀:“我要你在我的怀中哭一场。”

    如歌僵住。

    半晌,她抬起头笑:“为什么要哭呢?”

    “不行,你答应我了。”雪有些生气。

    如歌叹息,将脑袋缓缓倚到他的怀中。他的白衣似乎沾染了夜的凉气,有冰冰凉凉的味道,又似冬日的花香,又似春夜的飞雪。

    雪将她搂在怀中,轻轻闭上眼睛。

    无论如何,她在他怀中,一切都忽然间那么美好。

    至于那个诅咒。

    比不上她在怀中的感觉。

    月亮在云中,透出一点点光亮。

    如歌推开他:“可是我真的哭不出来。”

    雪沮丧地垂下双手:“你明明很伤心,为什么不哭呢?”

    如歌想一想,笑:“或许,是疼痛的时间太久了吧,所有的鲜血都已经痛得凝结,等刀子捅上来的时候,血却流不出来了。”

    雪生气道:“战枫那么让你喜欢吗?!”

    如歌苦笑道:“如今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你不再喜欢他了?”

    雪的眼中有一种喜悦的光芒。

    如歌盯着荒芜了三年的荷塘,慢慢道:

    “等我做完最后一件事情。”那晚,如歌一夜没睡。

    她守着那个荷塘,似乎在等待它一夜间开出映红天际的荷花;可是,奇迹没有出现,一朵荷花也没有,甚至连荷叶也没有踪迹。

    雪在她身边静静睡去。

    当第一缕阳光破晓,如歌静悄悄地离开睡得像孩子一样的雪,离开了荷塘。
     
 楼主| 发表于 2009-3-29 10:22:54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惠州
第二部分
第五章(2)

    清晨的露珠从树叶滑落到如歌的眉毛上。
    她怀抱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子,站在战枫的屋门外。

    敲一敲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

    战枫身上有浓浓的酒气,深蓝的布衣有些污迹,似乎曾经呕吐过;见到如歌,他的眼睛忽然亮蓝得可怕,右耳的宝石发出鲜活的光芒。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是你。”

    如歌抱紧木盒子,对他笑得云淡风轻:“可以进来吗?”

    他闪开,让她走进去。

    屋里还是一样的简朴,什么多余的摆设和装饰都没有。

    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条长凳。

    还有一股浓烈的酒气,窗下凌乱地堆着几只酒坛子。

    她在长凳上坐下,将木盒子放在桌上,眼睛无意中看到了放在床下的一双鞋。

    白底蓝面,用的是麻线,针脚很密,不十分工整,却来来回回缝了两趟,为的是能够更结实些。她知道,在这双鞋底有一处暗褐色,那是三年前她做鞋的时候他突然进来,为了给他个惊喜,她慌忙藏躲间不小心让针扎破了手。

    鞋上有她的血。

    他却一次也没有穿过。

    如歌将视线收回来,笑容有些单薄:“你还留着这双鞋?”

    战枫望着那双一点尘埃也没有的鞋,沙哑道:

    “是。”

    她笑:“应该把它扔掉了。”

    “是。”

    沉默。

    然后她皱眉,轻轻吸气:“你知道我来找你做什么吗?”

    他眼神黯如大海:“你不该来。”

    她笑,笑得有点呛咳:“战枫啊,难道离开的时候你也要如此冷酷吗?”

    战枫笔直地站着。

    看不出任何一丝情绪的波动。

    如歌轻轻抚摩桌上的木盒。

    她的声音很凉:“从很小开始,我就喜欢你。你站立的样子,你走路的样子,你吃饭的样子,你说话的样子,你习武的样子,你安静的样子……我喜欢追在你后面跑,你去哪里我去哪里……究竟喜欢你什么呢?喜欢你哪一点呢?我也忘记了。只知道很喜欢你。”

    战枫一动不动。

    如歌忽然一笑,瞟着他:“战枫,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呢?”

    战枫的拳头在身侧握紧,他的指骨煞白。

    如歌又问:“你曾经喜欢过我吗?”

    战枫似乎再也站不住,走到窗前,将深蓝的背影留给她。如歌望着他,觉得好笑极了:

    “你可以在众人面前说不喜欢我,现在却说不出来了吗?”

    她站起来,走到战枫身后,用力把他的身子扳回来,直视着他的眼睛,怒声道:

    “说啊!昨晚你的话并没有说完,这会儿全部说出来让我听听!”

    她的双手抓住他的胳膊。

    他的身子僵硬如铁。

    “说啊!”

    她摇晃他!

    战枫冰冷而执拗,酒气翻涌着眼底的幽蓝,望着她,他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蓦地,一把抱紧她,僵硬的嘴唇吻住她愤怒的表情!

    如歌挣扎!

    战枫却仿佛将她箍进了骨头里,绝望放纵地亲吻她!

    他吞噬着她的双唇!

    他用得力气那么猛烈,似乎用全部的感情要将她吻成碎片!

    他压着她的头,吸吮着她口内所有的汁液!

    他的眼睛狂暴如飓风中的大海!

    如歌用力去咬他!

    血腥冲进两人的口中!

    鲜血——

    从他和她交织的唇间滴答着落下……

    战枫却依然死死吻着她,满腔的绝望让他宁死也不肯放开她!

    如歌挥拳!

    拳头愤怒地打在他胸口!

    他被击出三尺远,“哇”的一声呕出鲜血,沾染在蓝衣上,涌血的嘴唇已分不清哪些是被她咬出的,哪些是被她打出的。

    战枫吐着血,残忍地大笑:“又试了一次,你还是淡而无味!”

    如歌怒吼——

    “战——!枫——!”

    空气染着血腥凝滞!

    蓝衣的战枫,红衣的如歌,地上是一滩新鲜的血渍……

    清晨。

    有鸟儿轻唱。

    有细风凉爽。

    树叶仿佛新生的一样,抖动着风的笑声。屋里的如歌,扭转头。

    她拿起桌子上的那只木盒子,手指轻轻打开它,里面是一叠干枯的荷花。

    这些荷花曾经是她的珍藏。

    她放在阳光下仔细晒干,小心翼翼地一朵一朵将它们收藏在盒子里。

    它们是那个少年对她的心意,漫天碧绿的荷叶中,怀抱荷花的少年羞涩地吻上她的脸颊,对她说,他会永远保护她。

    她曾经那么珍惜这些荷花。

    可是,她突然间发现,这些只是荷花的尸体。

    暗淡无光的花瓣,没有了生命,干枯脆弱,十四朵荷花的干尸,比起窗外勃勃生机的花草,显得那样丑陋。

     

    如歌望着战枫:

    “我来,是为了将你送给我的这些荷花还给你。把它们还给你,你我之间就再也没有什么牵袢。”

    清晨的阳光照射在她倔强的脸上:

    “从此以后,你只是我的师兄,我只是你的师妹,除此之外,你我再不相干。”

    一阵风从窗户吹来,呼啦啦将木盒中的荷花卷出来。

    荷花轻薄易碎,被扬得漫天飞舞,碎花屑悠悠飘坠在战枫的脸上、身上;那样轻,轻得好像不曾存在过,轻得好像可以将战枫的生命带走。

    在荷花的风中,战枫幽蓝色的狂发翻飞,愤怒挣扎;眼睛被痛苦填满,汹涌得像大海;痛苦像刀凿斧劈一样刻满他的五官,锥心的刺痛翻绞他的内脏,他咬紧牙,不让呻吟泄露分毫。

    为什么听到她的话,他的心会有嘶咬般的痛楚呢?

    为什么他冲动地想疯狂摇晃她,逼她把方才的话收回去,因为她的话让他崩溃,让他痛苦得想去死呢?!

    如果此时如歌看他一眼,一定会感到奇怪。

    如果她看了他,或许就不会那样走出去。

    然而,如歌没有看他。

    从说完刚才那句话,她好像就永远不会再看他。

    如歌走到床边,弯腰将那双白底蓝面的鞋捡起来,自语道:

    “这个也应该拿走。”

    就这样,她拎着一双鞋,从战枫身边绕过去,走出了那间屋子。

    走出了战枫的院子。

    走到荒芜的荷塘边时,她将那双鞋扔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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