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兵的军旅青春 第二章 我的1971

大猫

在此后的日子里，我们和老步们经常会出现一些问题。

比如我们刚把飞机发动机打开，他们却开始在我们边上挖土建他们的岗亭，吓得我们赶紧将我们的宝贝给蒙上。再比如我们在清洗油箱，他们在离我们不远处抽烟，我们冲他们嚷嚷，他们反讽我们矫情。

“就你们事多。”这是他们的口头禅。

“秀才遇上兵啊！”我们只能感叹。

一天早上，我们起床后惊奇地发现，我们的机场变大了，伟大的陆军弟兄们不见了。

他们真是神奇，无声无息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和他们那次从天而降一样的让人惊叹。

我们的哨兵又出现眼前，一切终于恢复正常。

“小贾。”李墨扛着他的枪在不远处叫我，我朝他跑了过去。

“这几天你们去哪了？”我问。

大猫

“学习啊。”李墨说，“你说他们怎么就走了呢？俺们还没有学够呢，矛盾论可有讲究了。”

“你说你们这些孬兵，我们还指望你们保护我一下子呢，结果人家老步一来，你们就不见了。说说当时的战况，你们是不是很英勇？”

“拉倒吧，还英勇呢？俺们那么多哨位就一个兵能算得上英勇。”

“哦，他抵抗了？”

“没有，他喊了一嗓子：站住！”

“什么？难道其他人连这一嗓子都没喊？”

“哪有那功夫啊，连眨下眼的功夫都没有，他们就把我们给围住了。”

14.迷茫

一个月后，我们终于知道了九月十三号那天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

我们伟大领袖的亲密战友，为了叛党叛国摔死在蒙古境内，成了死有余辜的千古罪人。

大猫

怎么可能？怎么会？他可是要我们誓死捍卫伟大领袖的接班人啊，他的名字可是被写进党章的啊！

大伙全懵了。

接下来是继续学习，学习文件，每当读到那个曾经第二神圣的名字和反什么在一起出现的时候，给我的感觉就两个字——别扭！

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不变的？还有什么是可信的？我们该去信谁，怎么信？困惑，大伙都困惑，只是不敢说出来。

在学习的时候，都争先恐后地表明自己完全领会中央的精神，坚决声讨那个什么反动集团，坚决与他们画清界线。

“我说，让我们和他们画清界线，他们和我们挨得着吗？”我有一次私下里问何泽民，以我十六岁的智商，人云亦云可以，深刻理解没门。

“想这么多干什么？领会精神！”

“精神是什么？”

何泽民想了一下乐了：“精神就是精神。”

大猫

“你们不好好干活，凑在一起发什么呆？”分队长的声音传来。

“报告！”许宏军说，“我们过去誓死保卫的人也会叛党叛国，什么东西都会变，那么我们该相信谁？”

所有人全将目光转向分队长。

分队长看了一眼提问题的许宏军，又看了一眼大伙，他不动声色地说了一句：“干活吧，祖国是永远不会变的。”

分队长虽然没有当上什么大官，可他确实是我们的导师，是他让我们理解了许多事情。

不错，这个道理最好懂。

我们是军人，保卫祖国是我们最神圣的职责。

“啥都不想了，上炮弹！”成了军械员的夏东和王大壮开始往飞机上装炮弹，夏东边干边嚷嚷着，“说我们保家卫国不带枪，我们当然不带枪，我们带的是炮弹！”

飞行训练就要恢复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弟兄们！

大猫

15.扣子事件

飞行训练恢复了，机场的一切秩序全恢复了，我们又进入规定状态，重复着必须要做的事情。

我特羡慕那些飞行员们的服装，带拉链的飞行服帅极了。

我们当时的地勤服可是实在不怎么样，不知道是不是那时拉链还是个稀罕的物件，所以工作服没有配拉链，从上到下全是扣子。

我们一进机务中队就被告知我们的扣子是非常危险的东西，是要在每次上机前和下机后都要认真检查的东西，如果扣子或是其他什么多余物掉进了驾驶舱是非常严重的事件，因为它随时有可能对驾驶舱内的机械产生负面影响，甚至会产生严重的后果。所以无论是分队长还是带我们的机械师都在不停提醒。

新兵连和教导队把我们训练成了一个守纪律的兵，那个要命的紧急集合把我们训练成动作迅速的兵，但是没有人训练我们缝扣子。

虽然领导不停地强调扣子扣子，但是扣子问题并没有真正引起我的注意，如果我知道因为一个扣子会让我倒那么大一个霉的话，如果我也像那些老兵们一样，洗一次衣服就检查一次扣子的话，那天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大猫

那是一个飞行日，所有机务人员天不亮就起床了，我们要在规定的飞行时间将所有参加飞行的飞机全部检查一遍。

我和另一个机械员在机械师的带领下，很顺利地将飞机检查完毕，牵引车按时将我们的飞机拉到了起飞线上，一切准备就绪，就等那些穿着漂亮飞行服的飞行员们来验收他们的座驾。

忽然间，我的手无意摸了一下自己的领子，这一摸不要紧，我的心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我发现我少了一颗扣子。

虽说有要求上机前要检查自己的扣子，但是我经常没有按照这个要求去做，其实那颗扣子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掉的我真的不知道，但要命的是在飞行前被我发现了。

怎么办？一时间，我的脑子里出现了许多种想法：也许早就掉了？要报告吗？报告的后果是什么？挨骂是肯定的了。算了吧，也许真的是早就掉的，不报告了吧，如果我不说谁也不知道。可是万一呢？万一真的因为我的扣子让飞行员掉下来怎么办？就在我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的时候，飞行员们已经到了。

大猫

“报告机长，飞机准备完毕！”我们的机械师已经在向飞行员敬礼了。

飞行员回了个礼，准备进行例行检查。

这时没有我们小机械员说话的份，但是那天我破例了，我想起了那三个负责，虽然我还有很多毛病，可我知道必须对战友的生命负责，必须对国家的财产负责。

“报告，发现情况，我少了颗扣子！”

大猫

飞行员停下了，机械师愣住了，分队长过来了！

“什么时候少的？”机械师问。

“不知道，刚发现的。”

“为什么不早说？”机械师叫道。

“他检查坐舱了吗？”分队长问。

“是！”

“换备用机！”分队长果断做出决定，他很给我面子，没有在起飞线上骂我。

分队长的决定是正确的，现在就算我们全冲上飞机去找扣子，找到了后，那动静也会影响飞行员们的情绪。

那个飞行员走到我面前，拍了下我的肩膀，善意地问：“北京兵？”

“是！”

“我也是，有空找你。”说着，他竟然向我敬了个礼，吓得我忙不迭地回礼。

大猫

我们的飞机被拖下起飞线，全机组的人灰头土脸地离开飞行现场。

机械师带着我们找了半天没有找到，看来只能拆驾驶舱了。

“先回去吃饭吧，吃完饭再找。”机械师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们回到了住处，饭也凉了，炊事班要把饭给热一下，让我们等一会。

我垂头丧气回到宿舍，发现起床时被子也没来得及叠，我有气无力地叠着被子，眼前忽然一亮，扣子出现了。

“不错，总算不用拆飞机了。”机械师看着那颗扣子说，“嘿！你们这群少爷兵啊！”

分队长在起飞线没有骂我，但是在晚饭前，在全分队的队列前，他可是没饶了我。

何泽民后来告诉我，他当了四年兵，第一次看到分队长发这么大的火。

“贾小兵，出列！”他指着我的鼻子，气得是吐沬横飞。

大猫

“好你个到齐信号灯！你起床就不能动作快点啊？你就不能叠好被子啊？你个孬兵！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注意扣子，注意扣子，你的耳朵呢？幸好只有你掉了一颗扣子，要是今天再有一个人出事怎么办？我们今天只有一个备用机，难道要因为我们改变飞行计划吗？丢人，丢死人了，你知不知道？”

我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谁让自己整天糊里糊涂呢，该！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打开针钱包，把所有扣子全部都缝了一遍。

加固完扣子后，我一个人去球场和篮球玩了半天的命，然后去水房用一盆凉水把自己从上到下浇了个透，那时已经是初冬了，那盆冰水可是把我给冻坏了，害得我连滚带爬地跑回宿舍，钻进被子，如释重负蒙头就睡，那一晚上的呼噜把许宏军他们给吵坏了……

“你小子真睡假睡啊？存心不让我们睡觉是不是？”第二天，我便成了全宿舍的公敌。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跟你说话呢，没听见啊？”